2008年10月19日 星期日

蕭菊貞導演演講主題 / D9710101 / D9710102 / D9710104 / D9710201 / D9710202 / D9710301


記者:「您拍攝記錄片最大的收穫是什麼?」
蕭菊貞導演:「人生無常」


導演蕭菊貞演講過程採問答的方式來進行,目的希望更直接就在座同學想知道的、感興趣的部分做回應。沒有簡報或任何書面資料,導演以自己從事紀錄片的多年歷程,在演講會場中,單純以口述方式一一道來。
以下將本次演講之內容,分為「主要內容節錄」與「問答互動」兩部分。

主要內容節錄

大 學 時 期

蕭菊貞導演:「我可以跟同學分享一下我的創作過程。我在大學是唸經濟的,不是念電影的…那時完全是因為選校因素的考量…雖然那時很叛逆沒有念對系,可是我沒有放棄,我在跟你們年紀差不多的時候我沒有放棄,就算選錯科系、就算沒唸到我真正想唸的,可是我完全沒有浪費我的任何時間,這是我也一直在跟我的學生講的東西。我在大學看過最多電影的累積、最多文學作品的累積,全部在我的大學四年。然後後面因為工作很忙,所以就比較難。所以在我的想法裡,能夠把感動跟別人分享是一件很過癮的事情。這是我的想法。」
蕭菊貞導演:「大學四年級時接觸到攝影課,接觸到了影像,我就想其實用文字可以寫出很好的作品,如果我今天用攝影機創造出另一種作品,我覺得也可以感動很多人。那是讓我覺得很有趣的。」

個 人 歷 史 觀

蕭菊貞導演:「我很喜歡歷史,是因為歷史中的人不斷的再重複很多的錯誤,個人如此、國家如此、社會如此、朝代更迭更是如此。那我覺得那種東西是很吸引我的,”人性”的東西是很吸引我的。所以對我來說那時候我反而期許自己能夠當一個writer。希望可以有很好的文字作品。」

從 早 期 台 灣 電 影 看 待 台 灣 文 化 觀 點

蕭菊貞導演:「我只能說就我個人的文化觀察來談談,我也不能代表太多的意見。你說台灣這個東西現在變得很淺薄,我覺得它是一個很矛盾很衝突的。照理說台灣的文化產業跟一些台灣的作品應該是很厚實的。為什麼?你翻開台灣近代史,你叫它不厚實也不可能。它經過荷蘭人、日本人、中間又經過國民政府來台,又有戒嚴時期,中間不管是鄉土文學運動、民歌運動整個起來再解嚴再到民主政治近代化的整個過程,台灣發生的事情簡直多到不行阿,然後哪個國家在這麼小的土地裡頭、塞了人口密度這麼密的人,然後這裡頭又有族群問題…各種問題百花齊放,我們身為一個文化觀察者或媒體觀察者發現這是一個多麼有趣的土地。可是…可是,我們一直很困惑,台灣的電影似乎沒有辦法直接反射這塊土地的衝突,敢去衝撞的幾部(片)寥寥無幾,像是侯導的《悲情城市》、萬仁的《超級大國民》,那時候拍攝退伍老兵題材,我的《銀簪子》也拍攝一些,白色恐怖時期的,關導的《我們為何不歌唱》,我也拍了《血染的青春》。我必須說,台灣現在土地累積的力量是很多的,而且是很豐富的。可是我覺得我們對於自己的文化與歷史是缺乏信心與認同度的。加上政治的過度操弄,使我們不敢真正的說我愛台灣我是台灣人。你告訴我,台灣文化是什麼?有幾個人可以很紮實的可以回答出我覺得台灣文化是什麼?你發覺很多人(對此問題的回答)都是支支吾吾的。」

蕭菊貞導演:「很多人對紀錄片的印象會以為紀錄片不是就是那種官方的?…什麼雙十國慶的…然後配個字,或以前老三台時候的政令宣導片就是紀錄片,錯!可是過去為什麼會給人這種印象?它反映出一種狀況,在那個時期,誰敢拿著攝影機誰敢拿著筆去把台灣的真正的土地的故事做出來?誰敢?那他可能也要埋到那裡(指50年代白色恐怖時期六張黎亂葬崗)去了。」

跨 領 域 創 作 觀 點-文 字‧影 像‧電 影

蕭菊貞導演:「文字與影像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表達形式,可是對我來講沒有任何的衝突。很多東西到了某一個高度之後,你會發覺那只是工具上面的不同。所以有記者問我,喜歡文字工作還是影像工作,我說最好是一半一半,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今天也會畫畫的話,我也會去畫畫,因為每一個故事,有些故事它適合用文字表現、有些適合用影像表現,有些故事或許它適合用音符,用音樂來表現,你知道,人是非常活的有機體,因為每個人創造出來的故事是相當多元且無限的。所以這個部份上,我對創作的態度,一直不覺得它應該要被限制住。反倒是今天你看到這幅風景、看到這朵花很感動,今天你選擇用攝影作品,用一張底片把它留下來,還是用鉛筆素描、還是你要回去把它畫成一張油畫,對我來講這好像只是這樣的差別而已,我不覺得它有一個絕對界線上面的差別。那這個東西我很高興在那時候、我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有這樣的開竅了。所以現在當很多我不同創作領域的朋友,大家在玩跨界藝術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一個概念阿。舞蹈、影像…很多東西都可以結合在一起,相對的要把這些東西融合在一起,最好最好的媒材是什麼?電影。」

文 字‧影 像 的 創 作 觀 點

蕭菊貞導演:「文字的創作跟記錄片也好、跟我後來去做電視劇也好我覺得那個東西,對我來講,那個創作的概念是統一的、是統一的。因為你感動所以你去做了那件事情。那有些東西純粹是為了賺錢的,那是另一個部份。我覺得文字與影像方面來講,我覺得影像它是給你一個視覺最直接感官上面的刺激,影像魅力上面,它給你最直接感官刺激。聲音也好、或畫面也好,但文字它卻給了你一個更寬廣的想像空間。很多人很迷哈利波特的電影,可是我回想自己去看哈利波特電影時其實很抗拒、很不想去看,因為當你看了那小說之後你會有無限想像的空間,可是當你看了那個電影的時候,它突然給你一個很快很好的視覺上的衝擊,可是你很多東西就破滅了,它就被定下來了。」

看 待 紀 錄 片 觀 點

蕭菊貞導演:「記錄片本身就是一個有觀點的呈現。它其實是把真實的素材,透過創作者,他(她)去做一個、其實是有創意的影像、影音的再現。所以在這個部份上面,記錄片它絕對是一個有觀點的東西,所以如果我們在看這個東西的時候,我們是抱著一個非常既有的、以你的觀點去看這個記錄片,我覺得這個是非常不好的。我如果把拍攝記錄片的創作工作當作是一種學習之旅,是一種觀摩、一種感受、甚至是非常棒的心靈之旅,是多麼過癮的一件事情。有些人因為你的誠意、因為你創作的態度而願意敞開心胸而把他(她)的生命跟你分享。」

紀 錄 片 觀 點-對 學 子 的 建 議

蕭菊貞導演:「當我在看不同形式創作的時候,我覺得當你的心是開放的,你好像也在(作品)裡頭、在遊樂場裡頭,是很舒服的狀況,所以我覺得再看紀錄片作品也好、在看劇情片作品也好,我覺得應該抱著開放、開拓的心在看,尤其是在看紀錄片的部份。為什麼?因為記錄片它經常碰觸到真實的人事物、真實的文化、真實的歷史,碰觸到這個領域的時候,其實每個人都是有限的。大家懂我的意思嗎?你今天扮演某某某,我的人生真實的閱歷如果我不是一個農夫、我也不是一個焊鐵工人、我也不會是一個總統,我的人生閱歷就是這樣,所以當我用我的攝影機去記錄別人的時候,如果我是抱著以我有限的眼光、跟有限的經驗去看別人無限的可能的時候,那部份的態度是不對的。我也跟我想拍片的學生講,不要拿著攝影機就覺得自己是無冕王,什麼叫”真實”?誰說你拍到的就是真實?…拍攝最後,你透過剪接,你確定你拍到了真實嗎?」

紀 錄 片 觀 點-給 觀 眾 的 建 議

蕭菊貞導演:「反而這個時候我都會建議,當你在看紀錄片的時候,你應該是敞開你的心胸、把你的很多定見放下來,抱著一個學習的態度去看紀錄片。你可能在那裡看到一個跟你截然不同的人生、你可能在那裡學習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文化思考的模式,你可能在這裡體會到另一種的生老病死。那樣的話你會覺得是非常的豐富且收穫飽滿的…它(紀錄片)會因為我們很多人的投入與關照,它會變得更完整與更豐富。」

看 待 「製 片 數 位 化」 觀 點

蕭菊貞導演:「雖然現在的數位攝影機變得很便宜、很容易得到,可是創意沒有加分、作品沒有變更好,這是很多評審、老師共通的感受。為什麼?你們知道嗎?以前媒體器材昂貴,現在同學則是不想什麼就海拍一頓,不管分鏡不管細節…忽然你的(指年輕學子)美學基礎變得非常不堪一擊,然後作品產量又變得非常之多,這是我從文字上面、從影像上面得到很深很深的感受,我在講的都是實際反映出來的東西,而不是一個純粹空泛的理論。都是實際產生的東西而得到的結論。」


問答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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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我想請問,您拍過很多記錄片,紀錄片主題是如何呈現的?」

蕭菊貞導演:「我在媒體擔任文字工作的時候,那時候報導了非常多的身心障礙的朋友,所以一開始我想要創作的時候,我在想說,我應該從最感動我的這些人身上開始。所以那一系列,一開始跟了伊甸基金會,去拍了很多我們感動的身心障礙的朋友。所以我前面三座金穗獎,其實全部都是這些身心障礙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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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我想知道導演為何最後選擇拍攝的是紀錄片而不是電影?」
蕭菊貞導演:「你說的”電影”應該是劇情片」
同學:「對,想請問您為何最後走上拍攝紀錄片這條路」

蕭菊貞導演:「有人問我當初為什麼選擇紀錄片?其實我當時並沒有選擇什麼,只是當時我有攝影機、然後剛開始覺得影像很好玩,我也沒什麼錢,所以你也不可能馬上去寫個劇本然後如何如何…。所以我有很多朋友是為了想圓電影夢而立志成為導演,可是我完全是因為我覺得把生命中很多的感動跟別人分享,或是可以說故事是一件很過癮的事情,而我不小心當了導演。我不懂你們是否知道我說這些的不同。這個過程中,我覺得你看到一個感動的事情,然後你還要花很多的力氣去把它變成劇情片、你還要找很多錢,然後自己過去技術也沒有那麼好,所以當時我有一台攝影機的時候,我可以做的最直接的東西就是我想把它記下來。我想把我眼睛看到的、受到的感動把它留下來。我想從記錄片出來它應該是最素…我覺得素人藝術裡頭,記錄片是一種很樸素、但是它的力量卻很大的一個…一種創作形式。所以我不覺得我為什麼去選擇了紀錄片,而是那時候就剛好有了這樣的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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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我想要問的問題可能比較廣泛,台灣作品給人的感覺似乎深度不夠,想請問導演對此有何看法。」
蕭菊貞導演:「你是說哪方面的深度不夠?」
同學:「文化美學的部份吧,想請問您就您個人的觀察或見解。」

蕭菊貞導演:「我想請問你們多久看過一本書?反過來問好了,你們一個月可以看一本書嗎?…我那時在教美學課程或人文課程的時候,我的心情是沮喪的、是挫敗的,因為那個東西不是你上一堂課兩個學分你就突然變得很有人文素養,那個東西是紮紮實的,你必須做功課你必須去了解的,不管你講台灣電影也好、你講台灣文學也好、你講電影美學也好,那東西必須是要投入的,可是我發現,現在世代的年輕人,他太習慣網路,大家太習慣電視了,那之後你還會好好的回頭看你的文化你的根嗎?我覺得那樣紮實的力量已經少掉了,跟7、80年代反而降低很多很多,雖然我們變得更自由、我們變得更富裕,可是相對我們在心靈層面我們變得更空虛了。而這個東西完全反映在什麼上面?創作。…我現在是戲劇部的經理,我現在在找編劇,我簡直快要發瘋了,為什麼?很多年輕人都挨哀叫,說自己很有才氣但找不到工作,說找工作好難…我都跟我的學生說,找工作一點都不難,找工作一點都不難,有好多工作都找不到人,只是你不夠厲害而已。比如我舉的找編劇這個例子,就缺得要命。…這問題出在哪裡?現在年輕人的文字能力普遍低落…另外還有就是人生閱歷,你的閱讀、你的學習態度你的謙卑的心是很重要的。」

蕭菊貞導演:「為什麼台灣很多人會覺得很淺?我覺得是極端化,有些人如果意識到了、善用了一些、或觀察到了或好好去吸收一些台灣這片土地的很多東西的話,他的東西一定不會貧乏。台灣太豐富了。不像西歐歷史已經很久了,文化已到高原期,台灣完全在激烈震盪,所以那個能量會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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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您認為《海角七號》為何有如此高票房?」

蕭菊貞導演:「《海角七號》這部電影,是台灣好久沒有的一種形式…以台灣電影生態來看,這幾年大家都往得獎片去嘗試,很少有人往商業形式來走,因為沒有人敢賭國片票房,而《海角七號》這麼做,導演在這部分下了許多的努力。此外,你們可以去想,台灣現在需要什麼?台灣人怎麼了?如果《海角七號》放到一個太平盛世,我跟你保證它的票房不會那麼漂亮,可是台灣現在這樣的現象為什麼大家會去看《海角七號》?為什麼?台灣現在苦悶到發瘋啊,我們做媒體的也是這樣,打開電視不是藍罵綠就是綠罵藍、翻開報紙不是誰被殺了誰又如何…以前還有台灣之光打打球,現在連他也受傷了,台灣失去了某種信心與希望的支撐,忽然之間你找不到一些正向的東西可以報導…這部片剛好掉到暑假尾巴開始上片,這個時候好萊塢的許多大片都上完了,你告訴我,不看《海角七號》還能看那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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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請問記錄片,是不是不外乎就是弱勢的、同志議題、社會族群的題材?」

蕭菊貞導演:「記錄片是有為社會邊緣的族群去發聲,這是必然的現象。因為主流媒體不會去關照注些人,主流媒體關照的是名模、美食、富裕的成功人士,但我認為大部分的人(生)不是美滿的…回歸到生命的現場,這些苦是人生非常根本的課題。我在拍一種生命的力量。看到生命中的這些真實的東西我不覺得他們是卑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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